赤红 <两种撕裂>

接下来,是一周后的马修受袭。

王耀得到消息,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时,马修已经在接受警察的录口供。

调查官是王澳。瞥见捧着向日葵花束悄无声息走进来的王耀,王澳视线投过来向他无声打了个招呼。警察们围着马修,他头上缠着纱布,神情看起来余惊未消。

王耀远远站在门口,见马修伤得不重才放了心,冲王澳做了个无声的口形:“别理我,安心工作。”他在王澳的目送下退出门外,找护士咨询马修的伤是否对向日葵过敏,又要了一个花瓶灌上水,将带来的花束插了起来。再回到病房时,他听到了王澳冷质感的声音:“威廉姆斯先生,我最后念一遍证词,请您再确认一遍是否属实好吗?”

“好的。”

“抱歉,我知道您现在需要休息,可只有查证清楚事实,警方才能排除您身边的潜在危险,以防犯罪再次发生。”

“我明白,谢谢你们。”马修抱着熊二郞柔和地笑说。他从人群的缝隙里一眼看见了抱着向日葵的王耀。

“好。昨天晚上10:48分,您如同每个加班的晚上一样,将车停在家附近的停车场。然后,您沿着停车场旁的大道回家。当您走到五十四号公寓楼的时候,突然有重物从高空抛落,接着,您便不醒人事,对吗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接到阿尔弗雷德·F·琼斯先生的报案后,警方第一时间对事故现场进行调查,发现砸落的重物,是一个直径二十五厘米的石质仿陶花盆。之后,我们对整栋公寓楼进行了搜索和目击取证,确认的结果是——没有一户人家有这种花盆。”王澳说。

马修认真地听着,点了点头。

“您说,您平时没有和人结过仇。”

马修再次点头:“是的。”

“好的,请在这里签上您的全名。因为您弟弟琼斯先生的强烈要求,向警方申请了保护令,我们安排了四个便衣二十四小时换班来保护您,他们就在门外。接下来的事,就请交给警方吧,祝您早日康复。”王澳递过调查报告。

“谢谢。”马修感激地签了名。

王耀和马修打了个招呼,放下花瓶,送王澳一行人出去。知道他用意的王澳,特意走在最后,待同事走远停下了脚步。

“大哥,罪犯是在楼顶作案。可这是一栋老旧的公寓楼,没有监控系统,加上这个时间段,普通居民大多不是已经入睡,就是在看电视,根本找不到人证。”

“也就是说,目前没有任何的线索。”王耀问:“街道的公共监控摄像头呢?”

“前一天刚好坏了。现在警方怀疑,是有人故意动了手脚。”王澳看着他欲言又止:“大哥,你也要小心。我希望只是巧合,砸下来的花盆种着一株……向日葵。”

王耀咻地扬起脸,目光沉静地看向弟弟。

“为了调查威廉姆斯先生身边的人际关系,对不起,警方也调查了你。威廉姆斯先生一直视你为未来伴侣,恋爱的对象。”

王耀略显尴尬,叹了一口气:“濠镜,你不用为我担心。”

“我相信大哥你会处理好。”王澳点头说,“警方已经得到俄罗斯方面的援助,证明斯捷潘•布拉金斯基的确已经于九年前就已经过世,但他的弟弟伊万•布拉金斯基……”

“绝不是伊万做的。”王耀脱口而出。

王澳错愕地看着他,笑了起来:“他的确有不在场的人证。”

王耀松了一口气,紧绷的面部肌肉线条瞬间放松。

“濠镜,伊万和他哥哥不一样。”

“希望如此。”王澳垂下了眼皮:“大哥,你好像……特别护着他。”

“嗯,好歹小时候照顾过他。”王耀的脸上看不出表情,他催促大弟弟:“快下去吧,同事们都在等你。注意身体,别忙起来就把自己当上了发条的机器人。周末记得回来吃饭,港他们也回来。”

“是。”王澳转身要走,王耀却又叫住了他:“等等!濠镜,这件事虽然严重,但也不至于调查到了俄罗斯去,不是你的私心吧?”

王澳的脸上泛起笑意:“琼斯先生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,他在纽约邮报也有人脉。他哥哥要真有了生命危险,不但警察局的门大概都要被他卸了,还极有可能被他弄成国际事件。至于私心,”他抬眼看着王耀,“也是我做弟弟的私心。”

“你这家伙!太小题大做了。”王耀给了他的肩膀一拳,“明明是我的弟弟,装什么一家之主!”

“我和港他们一样,都只有一个大哥。”王澳笑看着他。听到这话的王耀,突然感到一阵鼻酸。“知道了。”他掩饰地推了一把王澳。“好了,走吧。”

我不会再旧错重犯,濠镜。

没人可以伤害我,也没人可以伤害你们。

我绝不允许。

 

 “王老师喜欢向日葵?”马修倚靠床背而坐,笑看着王耀削苹果皮的灵活手指。王耀低垂的眼晴眸光停滞了一下,胡乱地搪塞:“也还好。”

“我只是想,病房里插上向日葵,颜色灿烂又有朝气,也许会让人心情变好。”

“谢谢,我很喜欢。”马修腼腆地笑着。

“有一次路过医务室,我无意中看到,你在给窗台下的植物浇水。回家查了资料才知道,那是没长大的向日葵幼苗。”

手一歪,苹果皮就断掉了。王耀忐忑起来:既然马修能看到,也许伊万也知道了吧?有点丢人。“马修,你为什么不告诉警方,斯捷潘的事呢?”意识到马修在看着自己,他连忙转移了话题。

“我没有被砸死啊。”马修的回答让人出乎意料。“我知道,扔花盆的人故意偏了一点儿,只是想警告我。”

“警告你?警告什么?”

“离你远一点,不要再缠着你。”马修柔和地笑着,面色微红地凝望着他。

王耀沉默了,将苹果切成小块。过了一会儿,他语气愤怒地说:“马修老师,对方这是在犯罪,你有可能会死!”

“我觉得,虽然我做不出这种事,但我能理解他的心情,王老师。”

“理解一个杀人犯的心情?”王耀毫不掩饰反感。

“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。”马修轻声说,“只是,我们大多人都足够理智,不会选择这么偏激、狂热的方式。”

王耀显然不愿与他讨论这个问题,面带愧色地压低声音问道:“那么,马修,你确定是斯捷潘做的?”

“有警察在门外保护我,你根本不需要自责呀。”马修安慰他说,“也有可能,只是一个意外,跟斯捷潘•布拉金斯基先生没有任何的关系。”

“也许我今天就不应该来探望你。”王耀摇了摇头。

他将切好的苹果放在碟中递给马修,擦了擦手指,站起身,侧着脸说:“马修老师,下次对方再正面找你,你就直接对他说,‘王耀让你有什么愤恨,直接去找他算账,别像个失败者被他看不起,波及其他人。”

 

不可原谅。无论是斯捷潘还是伊万,用这种方式对待自己身边的朋友、家人,就是不可原谅。但是,心果然还是会疼。

种种复杂的情绪在王耀的心底翻江倒海似的搅动。

“陪我去死!陪我去死啊!证明你爱我!”记忆里的自己被斯捷潘摇动着肩膀,步步急逼地请求着。曾经那么骄傲的指挥官,就像溺水的人攀住最后一块浮木,紧紧地抱住他,抛弃自尊地嚎叫着。像受伤的野兽,像失去皇权的国王。

“斯捷潘,你安静下来,安静下来。听着,你现在没事,并没有死。”

“我安静不下来,耀,魔鬼在撕我的心。”斯捷潘突然神经错乱般地念起了马雅可夫斯基的诗歌:“我不能唱歌。在心的教堂里,唱诗班的席位着了火。”

“斯捷潘,斯捷潘,你清醒一点!”

 

终究没能救得了他。

终究没有。因为自己的私心。

是我抛弃了他。

 

九年之后,独自一人走进医院停车场的王耀,坐在自己的车里,像个孩子一样无声地哭了出来。

“我想和你一起去死,我想和你一起去死,斯捷潘!另一个王耀,想和你一起去死!——去死!斯捷潘。”

 

曾经也做过生死与共的梦。既然无法拯救,便一起坠入黑暗深渊。世界万物都在周围漂浮、旋转,他们手牵手飞上了天。可笑的是,到了最后,他终究选择成为理智的赢家,感情的背叛者。

真的还活着,不是伊万假扮的?

那么,现在一切重新来过,又将是怎样的结果?

 

 

“喂,伊万吗?你为什么不来上学?我是王耀,我想和你见面。”

“我请长假回国了,不想和你见面。”

“伊万,你怎么可以这种时候回国,难道你想成为警方盯梢的目标,最重要的犯罪嫌疑人?”

“这是我的事,和你没关系,王老师。”

“伊万,你到底在生什么气?你不是已经有了女朋友?我只是想和你谈一谈你哥哥的事,没有其它的意思。”公用电话亭的话筒,电流声在王耀的耳边沙沙沙、沙沙沙地响着。

“王老师,现在不是在学校,我没有和你谈话的义务哦。”

“伊万•布拉金斯基,你够了吧!”

“不够!一点儿不够。”

“难道你希望下一个被伏击的人是你吗?伊万。”王耀低声急吼,“还是,你想告诉我,下一个你准备伏击的人又是谁?”

伊万沉默着不说话,过了一会儿轻声说:“不是我做的。”

“斯……捷潘没有死?”王耀捂住额头,背部失力地靠在了玻璃上。“还是,其他人假扮的?”

“小耀,生日那天,我希望你能来。”伊万避而不答,声音却突然变得低软甜蜜,“十八岁,我要成年了。晚上七点,地点是上次在医务室,我对娜塔提到的那个俄罗斯餐厅。我想和你同进晚餐。”

“我们说正事。我去不了,去不了,伊万。”

“呵呵呵。”伊万笑了起来,“小耀,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,看着温柔其实特别冷酷呢。我和哥哥同一天过生日,你送他羊绒围巾,陪他去吃音乐晚餐,却送我一只小兔子。”

“我以为你会喜欢小兔子。”王耀拍了一下额头,“按常理推断,虚岁才七岁的小朋友,难道不应该喜欢小动物多过成人围巾?”

“不,我想要的是围巾。我想像斯捷潘一样,围着它,牵着你的手去吃饭。我才不要什么小兔子,我才不要做什么七岁的小朋友!给我一杯热牛奶,我就得乖乖地舔着嘴巴,上床睡觉扮演你们的乖宝宝!”

“伊万……”王耀听出,伊万的喉头似乎梗塞住了,说话声带有浓浓的鼻音。

“放心哦,小耀,我才不会哭呢。只要想到那些过去,我就会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呢……我已经是大人了,以后会一直笑哦。”

“伊万,我……”

“噢,对了,为了不让小混蛋我打扰到你们的约会,斯捷潘还在热牛奶里放了不小剂量的安眠药哟。在你期待的目光下,我把它全部喝光光了,因为当时的我不想让你担心,我喜欢看你笑呢,小耀。”

“对不起,伊万……”

“我听到斯捷潘在楼下拥吻你的声音。你们太过激烈,连我的红色小木马都撞倒了呢。我从床上跳下来冲进洗漱室,把手伸进嘴里,趴在马桶上使着劲儿地吐啊吐啊。保姆太太走过来,以为我肚子吃坏了,慌里慌张地去叫小区的医生。那天,下了很大的雪哦。我从窗子里爬出去,你和斯捷潘已经走远了,赤着脚的我怎么追也追不上呢……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冷哦,因为我终究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:我要赶快长大做小耀的男朋友,不是斯捷潘,是我——伊万•布拉金斯基!”

“伊万,你……”

“没关系哟,小耀~☆”王耀刚要说话的声音,再一次地被伊万古怪的笑声给打断了。“我知道你没有发现,我一点也不怪你,谁让我是个拖着鼻涕的小屁孩呢?谁让我比斯捷潘小,晚一步遇上你?”

“伊万•布拉金斯基,你给我听清楚了!我不喜欢你这副好像整个人坏掉了的模样。为什么不能学会以正确的方式,去喜欢一个人呢?不要像……斯捷潘一样。”

“你喜不喜欢又有什么重要呢,小耀?”伊万低低地笑了起来,“现在一切重来,你选择的还是哥哥,不是吗?”

心底暗潮汹涌。陈年的伤口被彼此摊开,相互地撕扯。湿意温热,在原本以为早已干枯的眼底来回地滚动。王耀咬住抵在嘴唇上的拳头,嗓子里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。阳光薄而浅地淡淡撒向他身后的街。人们像觅食的鱼群一样,川流不息。可尽管世界如此热闹,日光底下,总有些人还是会有寂寞的时候。会偶尔渴望被人读懂、被人珍惜;也读懂对方、珍惜对方。会试着接近与越线,肩并肩、背靠背,豁出所有的爱一个人。可……不,伊万,另一个王耀,明明随着你哥坠入深渊死去了,哪里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?但这揪着心的既冷又热的恍惚感,又是什么?为什么所谓的选择会为难到这种境地?如果投掷出的情感,也能收收放放,那该有多好。

“我一直都是独自一个人,可生日那天我会等,一直等到你来。我要掏出心来献给你,即使你并不想要。”伊万哑声宣告。

他根本不给王耀拒绝的机会,隔着虚空,王耀听到电话里传来他亲吻话筒的声音:“小耀,啾~☆”

电话被切断了。

“伊万•布拉金斯基,你这个笨蛋!”王耀仰头吼了出来,拳头揍在了玻璃上。挂掉话筒的他,感觉像大战了一场,筋疲力尽。王耀实在不喜欢这样软弱的自己,这就像他痛恨斯捷潘——最后面对心疾的状态。

 

TBC

①摘自徐志摩《相遇》其中一句,但安排伊利亚这么写,与《相遇》这首诗要表达的完全无关。另,以伊利亚的性格不可能看徐志摩,特此注明。

②露中的话,主篇完结后会有长番外——露中日常,我觉得会更彻底露中。露西亚在我心里不能更适合耀君了,希望可以通过主篇故事,阐述清楚我的CP理念。

(TKS!上章真的谢谢三位小天使了,救左右为难的我于水火,就请自由的……♥)

芋头酱生日快乐(:

食用愉快,歪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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